習書隨筆         文/戴紹卿

 

  

  學習書法是對中華文化的愛好而體驗,由於書法是中國文字的藝術表徵,初習書法應體認;學習書法前必須會認中國字,會寫中國字,再依學習書法的方法逐步進階,也要知道書法與法書的定義;一般國人未習書法前,所認知的中國文字多屬楷書或行書,甚至草書,而中國文字種類尚多,如篆書、隸書、魏碑,社會上一般尚少使用。另外,在以上數種外,尚須知曉書法的字體,篆有大篆、小篆,隸有秦隸、漢隸,魏碑有方體、圓體、方圓體,行書則無定規,正如孫過庭所說「趨變適時,行書為要」,故行書最為通俗,草書有章草、大草、小草,以上不過是就書法種類初步概述;另在楷書方面的認識,暫以唐楷為準,我們權以唐代楷書依時期解說,初唐有虞世南歐陽詢,中唐有褚遂良,晚唐有顏真卿柳公權,各有筆法不一。

  一般學習書法初階,咸認宜從楷書切入,昔日兒童啟蒙入學,首先,塾師教以方塊字,方形白紙寫上楷書,初習數張,日漸增多,由簡而繁,邊認邊寫,由執筆學起,再運筆、運鋒,而講求筆法、筆勢、筆意,再以臨帖而進入學習自自然然的書法。所以今之年屆八十以上國人,凡是入過塾學者,沒有不懂中華文化書法藝術的,而且昔日墪學課程多由三字經、百家姓、千字文、幼學瓊林、古文觀止,而論、孟、中庸、大學四書,再五經;如果家學衍遠的或塾師程度較高的,方能讀到經、史、子、集,一般說來,大都難有如此造化,當今時代而論,實已鳳毛麟角難尋了;但一般塾學在童齡間即副修詩、詞學對聯,因為書法作品多以賢哲嘉言與詩詞表達,另外酬應或春節必須用到聯語,當然也成為必修學問了。

  再則從官場上看文化,三十年前的官文書主官批核文字,即有顯著不同,與今之官文書相比,何啻霄壤之別,筆者五十年前進入官署擔任軍用文官,當時是抗日戰爭初期,官文書尚屬等情據此、等由准此、等因奉此階段,擬辦公文實非易事,當主官的批核公文用語亦不容易。記得當年曾任行政總核稿,全單位公文,如簽、呈、報告、公函文稿,均須逐件潤飾,甚至有的主官還私下要求,把他應該批示用語,先以小抄方式夾入卷宗,有些主官不諳書法,尚要求代批公文,他只蓋章而已,否則揩示笑話百出;嗣後由公文程式一再修改,應用文教科書再改版,及今以筆者眼光再看,仍感驢頭不對馬嘴之處甚多,記得公文用語由文言、語體白話來說,仍有待商榷之處甚多。本文就書法本旨來談,不多涉獵,唯一強調的是當年公文書全是用抄寫而今用印製的,加上以電腦操作,引用程式,以錯別字來說,更是多所疑問,真偽難辨,意旨紛歧,問題也不少。

  回到學習書法本題,就書體來說,根據各家論述、綜列如次:

一、篆書:

  篆書始於殷商周間,當時以寫法來說,甲骨文係刀刻,金石文則有刀刻有塑鑄,到底是先書後刻,或直接刀刻,尚難判定,也有稱籀文,金文即鐘鼎款式,石鼓文當屬最古的刻石,以上均屬大篆。秦代由李斯創制,將大篆省改統一為小篆,簡單來看,大篆較難識辨,小篆較易認,但其寫法變化多端,難有制式,而且今已發現的甲骨文有五千餘字,能識辨的僅半數而已,並且有些篆書字義不明,尚待政府專業機構持續研究,方能解惑,不過在清朝時代,頗多清代書法家各別深研書寫,雖屬不能竟全功,但已能啟發後人研析途徑。綜觀篆書,自秦而後有漢篆、吳篆、唐篆、宋篆、元篆、明篆及清篆,歷代多有學者,猶待吾人繼續努力,將篆書予以系統性整理並能識別,唯以篆書之識別與書寫,多須背誦,若非集中人力,分類精研,實難竟事功,故宜由國家機構進行研究,非個人單打獨鬥方式所可,猶望書法社團推動。

二、隸書:

  隸起源於秦,由於篆書過於繁複,乃由當時官文書產生民間社會獄吏中盛行之低俗文字,所謂徒隸文字,由秦起沿兩漢而三國,形體亦隨之演變,東漢時趨於美化,結體扁平且波磔,晉唐以後雖盛行楷書,但仍不廢隸書,依其發展順序析定種名如次:

 (一)秦隸:

   依秦之權量詔書來看,秦隸多折筆不轉筆,字形長方,大小不一,故今亦稱古隸,秦及兩漢均沿冉從秦權量、定陽鼎、陽嘉鐘、五鳳石刻、黃腸木,諸類文字可窺見。

 (二)漢隸:

   從新鳳二年(公元前十五年)石刻中可見此時隸書發展成熟,東漢中葉石刻漸多,點畫波尾明顯,肥瘦大小,結構運筆,變化多端,字形美妙,深具藝術內涵,尤其此一時期又創出章草體,益使書法藝術昇華,唯章草之興時間極短,終不若漢隸之源遠流長,且漢隸得當時石刻之盛推波助瀾,頌揚官吏事蹟、記事定規、慎終墳碑碣表闕,為漢隸留下書法寶貴遺產,今擇其大者分列如后:

 1.工整精細型:史晨碑、尹宙碑、武榮碑、禮器碑、孔褒碑、華山碑。

 2.飄逸秀嚴型:曹全碑、乙瑛碑、韓信碑、禮器碑、孔彪碑。

 3.厚重古樸型:衡方碑、郙閣頌、魯峻碑、校官碑、張壽碑、樊敏碑。

 4.方勁高古型:張遷碑、景君碑、西狹頌。

 5.奇縱恣肆型:石門頌、楊淮表記。

 6.其他類:殘石碑碣中以朝侯小子、熹平石經,字體方整中規入矩,另竹木簡與陶器隸書筆畫縱橫飛勁,當屬特類筆法。

 7.談到隸書似不應不提隸與分的辨解,根據前人所留書論中所稱分書與隸書的區別多語意不明,也有稱分隸,也有稱八分書,似指波磔之形如八分,應較合理。

三、魏碑:

  魏係指東晉後南北朝時代之北魏,自太延五年迄興和約一八六年期間的碑版、墓表、墓誌、造像而言,根據上述,魏碑應含三類:1.龍門造像,2.雲峰石刻,3.鐵山摩崖。

  一般說來,吾人對魏碑看法,崇敬多於認識,若於大師級書法中有魏碑筆意者,多屬上乘,且隸與魏碑之書寫,多以澀筆取勝,但又頗多書者將澀筆寫成鋸齒式則謬矣,當不可取。

  說到魏碑,筆者曾長途跋涉,遠赴河南親睹龍門石窟,甚威武莊嚴,實令人起敬。惟其碑刻多達千餘幅,並非每幅俱為上品,吾人臨習觀摩仍以龍門廿品為宜,且原碑頗多絲欄格限制,筆畫起落拏削嚴齊,稜角顯露,其下筆先逆入後平出,亦可圓筆收鋒,故用方用圓,似無拘束。

  依筆者推斷,當時立石碑書丹,應以圓筆居多,但刻石用刀,刻工取方易取圓難,故方圓變仍以鑴刻工之技巧而定。概述之,其筆法點多三角形,橫近隸,豎如長錐之畫界,力重筆鈞,撇如長角倒懸,捺如雲中掣電,急引疾牽。習魏碑途徑似可從張猛龍張黑女二爨著手,因此三類碑書應屬魏碑之具特色而為歷代書家所推崇。

四、唐楷:

  根據書法源流來看,其發展順序應無嚴格的分界點,而係混合發展,及今觀之,可說亂中有序,純屬自然,但吾人習書之起始點,根據歷代有識書家看法,應從唐楷開始,因為唐楷之體法,實已視為書法各種書體之正統,概以其筆法分明,點畫嚴謹,體認明確,能表徵官文書,初學者易於辨識,便於臨摹。

  及今唐楷之體法,依唐代時段可概分為初唐、中唐、晚唐,而其臨習之觀點僅只初晚之三體,若再劃分可簡明為顏柳即可。學童初學以其稚幼心態,寫字而已,橫平豎直即可,等到會執筆後,應使認識如何運鋒,故最初時使其筆畫分明,布白穩當,後則宜教其運筆運鋒。

  筆者今薪傳書法教育多為成人,故一般均請其體認習書乃發揮個人的天賦與意志,習書是追求中華文化的美感。人類發展史上,中華文化是世界全人類保全至今文字藝術碩果僅存,內涵深邃,唯有中國人具有對方塊字書寫概念之純熟,乃能順利達成書寫技巧,而其學習進階,尤具循序進入,逐步深研。初步學習書體,宜自唐楷進行,使能建立書法架構,穩定習書基礎,乃能研習百家書體,成為全能書法家,唐楷書法三體簡述如次:

 (一)歐體:

   歐書溯自二王與北碑,去嫵媚入剛,筆法拘謹,線條遒勁,字形險峻。

 (二)顏體:

   真卿習書過程循其本性忠厚耿直,初追北朝粗獷摒棄傳統,自成另一流派,深具雄健、渾厚、豐腴、蒼勁、古樸、雍容之大成,法度勻稱,分間布白,不偏不倚,疏密有致,外柔內剛,利於斗方榜書,氣度寬宏。惟學習顏書,須慎重選帖,雙鶴銘豐腴肥碩,魯公青壯年期所書,多寶塔麻姑仙壇記係盛年所書,尚未脫離傳統筆法,及至顏氏家廟碑顏勤禮碑為晚年所書,深具蒼勁、敦厚境界,如能臨習有成,自可具備研習各體書法之礎基。而習顏書更應洞悉顏書之密疏、鋒末、曲折、牽掣補損、巧稱、風神,得其玄奧,乃能領悟,且觀昔之學顏書者,清代有錢南園翁同龢何紹基,皆能得其翹楚,而創新意。

 (三)柳體:

   公權昔言「筆正心正」四字,乃習書之圭臬,有謂其初學,再習,又習,後能獨出新意,自成一家。惟柳書遒媚、勁健、近顏,提筆行氣,輔鋒較歛,字形較顏瘦細而剛,且有欹正之評,故人評柳書 「似顏而非顏,非顏而出於顏。」

五、行書:

  東坡云:「真生行,行生草,真如立,行如行,草如走,未有未能立而能行,未能行而能走也。」即說明沒有真書根基,當難能行、草。確談行書始源,曾有漢劉德昇之說,應屬臆傳,蓋因真書昔時為求方便,積勢而為,自然形成當無訛。

  行書體當以蘭亭序為最,真卿祭姪文為次,溯自漢唐以還,頗多書作均多行書體,流行於世者當以行書體為最多,可見行書因便於應用而生,習行書之方法,首重臨摹,且因無法而成就非易,可藉陽明語「知易行難」,為最佳寫照。概括來說,唐宋行書佳作不離楷真,如王羲之行書與其楷不離,顏真卿行書不離顏體,蘇黃米蔡行書均具原有筆意神韻,既然行書難以循法,研習方法可採:1.取其法、2.取其意、3.知其變三個法則。

六、草書:

  草書源自秦之章草,章草傳為史游所作之急就章,又謂齊相度杜,或云崔瑗崔實,諸說不一,但可確信章草盛行期應在漢之章帝,嗣後發展成今草及大草,今草非今日之謂,乃小草之稱,亦即一筆行成,意相連之謂,而顛張狂素之草書則應歸屬為狂草,亦即連綿草 。但嚴格來說,一般通行草書,應以小草為通行,狂草筆法,頗多將就書寫,難以辨識,如以書法藝術欣賞而為,當可權宜其勢,倘以之為官文書或存證用之文書,當屬易於產生問題,且草書頗多偏旁符號,通用廣泛,更易滋生誤會。

  故頗多草字需要衡酌上下語句斷定,甚至若干權威書家法書,需經慎思確定,故吾人應體認書法藝術之大草法書可供觀摩欣賞,一般書家實不宜權充大師,尤其當今對岸推行簡體字,若以簡體字再寫成草書,豈非四不像 。故就筆者藉此推論草書仍應循法而為,不可任意造字,而失去文字的意義。

  目前習草方法有兩條路一條是臨習二王晉代草書,如千字文、十七帖,或王右軍草訣歌;另一條路是研習近代書家于右任的標準草書,將此兩種草書筆法均能領會貫通,方可得心應手,惟筆者提供三點供參:

 (一)流而暢,流不欲滯,暢不欲止。

 (二)筆畫勿太簡,草書原已就簡,如仍擅改刪簡,當有傷字義。

 (三)要有點、畫、使、轉,孫虔禮曰:「伯英點畫狼藉,草無使轉,不能成字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