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書尚意 　　　　 　文／戴紹卿

談到書法，歷代析論至宋，由於晉代尚韻，唐代尚法，使書法藝術之發揮已達極致。迨經五代至宋，歷經紛亂，國事如麻，晉唐間興盛的書法文物，受戰亂影響，文物散落，文人書家顛沛流離，如何能潛心運筆，研蹉翰墨。再客觀觀察，當其時期人民生活困苦，交通不便，食衣住行使國民受盡折磨，且書跡散伕，而且書法薪傳，初者必須臨摩觀賞潛心研習，書朼如何得體，筆法幾致中絕，書法缺乏領導風氣，不僅書法人才難以產生，大書家當更難求。

嗣以宋太祖在艱困中建國，受唐太宗影響，力圖為明君，重視文治，迺提倡書法，自以為範。正如後之米芾所述「太宗真造八分，草入三昧，行書無對，飛白入神。」藉此可見宋太宗熱愛書法，乃至推廣書法，促使臣民蒐集古之書跡，於淳化三年，建淳化閣，看其時書家王著將古今名賢墨跡，予以鑒字，編目，摹刻十卷，即今世所建淳化閣帖，惟以當時高古書家缺乏，致此帖中偽帖尚多，為後世譏詆，但依當時書壇之沉寂，書家之寥落，仍不失為薪傳後世之盛舉，且太宗常以此帖賞賜功臣，影響所及，宋朝書法盛行風氣，得以復興。

宋初書法環境確屬艱澀，但經帝王提倡，確收極大功效，乃漸勃興，但書法的演進發展至宋，楷書在唐前朝，已臻完備境界，草書有張旭、懷素等書家之研發創行，可說已樹立化境，篆籀類書因去古久遠，當時真蹟甚少，而且發展困難，秦隸限於急就章草，進入徬徨期，一時也無甚巧門。但書法藝術在蓬勃復興態勢鼓動下，宋代文士書家群起，如徐鉉、徐鍇、蘇舜元、蘇舜欽、范仲淹、王安石、周越、薛紹彭、石延年、韓琦、歐陽修、李建中、陳摶、林逋、宋綬、蔡襄、蘇軾、黃庭堅、米黻、蔡京等，均在習書與經文詩賦方面奮力研蹉，而在書法方面，得古書家神韻與範法之驅策，終於走出另一溪踁，創出新意。

綜觀尚意書風，其觀念之形成，當屬純為自然。如梁武帝論書：「任意所至，自然之理也。」陶宏景書啟：「以言發意，意則應言，予隨意應，筆隨予意，故能得諧。」孫過庭書譜：「達其情性，形其哀樂。」張懷瓘：「書者法象也，處以圖之，勢以生之，氣以和之，神以肅之，會而裁成，隨變所適。」楊雄：「書，心畫也。」蔡邕：「書者，敢也，欲書先散其懷抱，任情恣性，然後書之。」故說尚意之由來，啟發自心意，自然之態，自然及之，亦即寫意之解，也可以說，法屬於剛，意屬於柔，宋意即為取之於先朝之剛，輔之於柔，意為剛柔並濟，而求其拙巧之合，正是黃山谷所說：「東坡之書，寓文章之氣，鬱鬱芊芊，發於筆墨之間，此乃他人莫能及者。」也正可表達出山谷書風格調，即意興之謂。

也有若干人視認宋代書風形成尚意，與禪學有頗多關連，禪為佛學流派，起於唐，但真正風行則在宋代，蓋禪學無戒律清規，無法條所限，宋代文士及書家多與高僧法師往來，如佛印法師與蘇、黃、米均甚善，皆視禪為至高心境，產生無為、無智、無能之博大精深之空無胸襟，對一切遭遇理想之逆境，均能處之泰然，臻化為至高意境，從意中求書意，當有純出乎本心而為，正如書史中多論為：「晉人尚韻，唐人尚法，宋人用新意之謂。」